湄澜池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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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3/6页)



    他收敛笑容:“什么意思?”

    “谁输了,就在自己身上插一把刀。”

    他脸色一变,大约从未试过这种街头无赖的赌法。

    “我为何要和你赌?”

    我看看聚拢而来的人群,回望着他,淡淡说: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他眉棱跳动,目中杀机陡现,却仍笑说:“好,我赌了。”

    我连输三局。

    左腿已插了三柄刀。

    唯一可伤之处只在左腿,因为我尚需右腿固定身体,双臂运用长索。

    四周一片安静,其他赌局全都停下,众人屏息围观。我听见我的血一滴滴流上地板,发出轻微响声。

    斑飞额头冒出冷汗,掷骰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冷眼旁观,知道绰号“玉蝴蝶”的他对自己身体发肤一向爱惜,此刻难免紧张,做弊手法迟早失灵。

    果然这次他只掷出了三点。我却掷成一副地牌。围观人群一片喧哗。我将刀囊推到他面前。他缓缓伸手,微一犹豫,忽然间推翻赌桌,向我扑来。

    我与他一场恶战。

    斑飞的武功其实在我之上,但是赌局之中他气势已馁,此时心浮气躁,只求夺路而逃。然而我正锐气如虹,不计生死。拼得受伤七处,我终于以长索锁住他双腿,将其生擒。

    走出赌场时,围观人群让开去路。

    人丛中忽然射出一束流离的光芒,在我身上悠悠一绕,旋即堙灭无踪。

    我心中一动,脸上落了几点清凉,抬起头,柔白天光,雪花轻淡如剪碎的白烟,只是一些盈然的影子,万般虚幻。

    是江南的雪了。

    我从不喜欢的雪,那一天却令我生起一阵无名的情绪。

    忽然有些疲倦,快乐似的,又有些微怅惘。

    想要坐下,在阶前,喝一些酒,就这样看雪,看放晴后的云天茫茫,不冻的水流,白鹭拍打着镜面一般的水田扶摇起飞。听听入暮时的钟鼓,谁家高楼飘落的笛声。

    那一霎恍惚,是我十九年中初识的温柔。

    当晚我由府衙回家时,雪仍在下。

    伤口已经扎好,我下手自有分寸,不曾伤了筋骨,只是行走有些不便。

    我一瘸一拐地走在行人冷落的窄街上,街边连片民宅,人家灯火,食物诱人的香气。

    身后忽然传来几人一致的脚步,咿哑晃荡的声响,我不必回头也知道那是一乘竹轿。我在街边站定,侧身等他们过去。这样的窄街我们无法并肩通行。

    竹轿渐渐接近我,擦身一过的一瞬,微风卷起,依稀香氛,我不由抬头。

    那隐没在轿中的容颜是一种扑面的感觉,如在深沉长夜里,咫尺相迎一朵绝艳的花。而那一束目光明媚照眼,仿佛足以映亮世间所有灰墙瓦巷,一切暗夜的灵魂。

    同样的眼光,我曾见过,在四海赌场外,熙攘人丛中。

    轿上丢下一个瓷盒,准确地落入我怀中。

    竹轿匆匆越过我,转过街头,不久后连轿夫的脚步也听不见。

    忽然间整个世界静下来。

    雪花依然轻轻落着,触地消融。

    残破的石板街面泥水淋漓,有灯火的地方水光明灭。一切依然如同以往,平凡暗淡,仿佛不曾有任何奇迹在这里发生。

    在家中灯下,我打开那瓷盒,碧绿的水晶一般的膏体,是极珍贵的伤葯。

    我看了它很久,并没有用它,却将它仔细地收在怀中。

    我只想要保留这一份证据,让我可以确信曾经发生的那些并非只是一场梦幻。

    两年以后,我在暗中搜捕紫背金刀叶沧元。

    声名赫赫的大侠其实是十年前连环血案的凶手。所有证人都已被相继他灭口,我们手中再无证据。

    我所属柬肃司直隶御前,雷厉风行,并不拘泥成规。向我下达的命令是不必逮捕他归案,就地处置。

    叶沧元如惊弓之鸟,大江南北地躲藏。我追踪他半年之久,发现他已隐姓埋名成为慕容世家门下宾客。

    我直接登门求见慕容家主慕容筠,三次方得接见。

    道明来意后,慕容筠大笑不已,斥我为荒谬。他将一枯瘦老者传来,告诉我这便是我指称为叶沧元的门下宾客陈福元。

    我告辞离去。

    半年以后慕容筠猝然谢世,慕容家大办丧事。我混在吊唁众人中进入慕容府,发现了唯一一处仍然戒备森严的小院,我知道那便是叶沧元的藏身之所。

    当夜我潜入院中,击杀叶沧元。

    当我终将铁索套上他脖颈,他沉重的紫背金刀也破空而下,雷霆万钧。

    我侧头闪开,刀重重劈入我的左肩。一时间我以为自己会被他劈成两片。但刀锋劈裂我的肩胛骨时后力不继,他已气绝。

    慕容家正在守灵的诸位精英很快赶来,周围灯火大亮。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时不能决定是否要将我灭口。

    新任家主慕容安最后出现,他看一眼地上的紫背金刀,淡然说:

    “原来此人真是叶沧元,可惜先父不幸被他蒙骗。”又望望我,一笑:“多谢关捕头为在下家中除去此害,不胜感激。”

    他略一挥手,众人让开去路。

    我一步步走出去,我流出的血如水泼地,我感到阵阵眩晕。我奋力支撑,走出了慕容府的后门。

    不知走了多远,忽听一个声音在我身后说:

    “你的血比旁人多么?每次见你,都在跟人拼命流血。”

    虽然在说着拼命流血的事,那声音依然如鸣琴一般动听。

    我站住,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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