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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2/2页)
走得更为安详一点似的。 然而,他却似乎被冻结在了凝固的时光之中,无论姜云舒如何做,那双深黑而黯淡的眼睛依旧失神地望着这个早已不属于他的人间。 姜云舒怔了一会,忽然猛地站起身来,几步冲到房间另一侧。 她觉得这遗世独立的密室简直就像个活棺材,随时会让人窒息! 这突然出现的尸体搅得姜云舒心神不宁,好半天才平息下心绪,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初衷。 她心里清楚,姜沐当年多半就是来到了这里。而那具尸体让她心神恍惚另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的脸太干净了——一个人若将自己的嘴唇都快咬烂了,定然是忍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而她绝不信这么一个人在临死前居然还有闲心把自己收拾干净,连一丝血迹都不留。 她知道这多半是她爹做的,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这时,脚下的一泊暗色污迹吸引了她的视线。 姜云舒蹲下身,用指头在地上蹭了蹭。 那是干涸了的血液! 她便意识到,无论那尸体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很可能是死在这桌前而并非床上的。而桌前…她的目光投向那几张之前被她忽略了的字纸。 最上面的一两张污痕遍布,只剩下最底下零星几个潦草的字尚能辨认,其中似乎有个“姓氏”的“氏”字,后面接着“十七”二字,完全无法连成完整的意思。 姜云舒怔怔看了一会,似乎隐约抓住了一点端倪,却一闪而逝,便暂且不去深想,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被血染透了的纸张揭开,露出下面的内容来。 …姜氏,承神农血脉…时迁居旬阳…至今三千…百年…奈何数经乱离,人丁渐稀…今有世仆钟氏觊觎… 后面便是大片黑褐色的血迹,再透不出一点墨色。 姜云舒盯着最后能看清的几个字,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脑中渐渐成型。 她哆嗦着松开手,任那张纸飘落在桌面上,猛地抓起后面几张。 下一张纸上能辨认的内容更少,只能隐约分辨出几个词。 勾结魔修,…至情之毒…屠尽姜氏一族…迷心钉,欲得百草典并…轩辕… 屠尽姜氏一族?! 姜云舒一个激灵。 若真被屠尽了,那细水长流到今天的姜家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 她张了张嘴,好像忽然被屋子里的浮尘呛得难以呼吸了似的。 她一片混沌的脑子里,蓦地蹦出来了个完全不好笑的笑话,她想道:“她已经从姓林改成了姓姜,而接下来莫非要再改成姓钟了么?” 姜云舒就这么脸色煞白地木然站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逼迫自己抛开这不合时宜的自怨自艾,把注意力再度放回剩下的最后一页纸上面。 可刚一搭眼,她就蓦地怔住了,心情却与刚刚的震惊难堪完全不同。 这张纸上面并不再是对于血腥阴谋的记述,而是—— 迷心钉共九枚,炼化自凶兽饕餮之骨…钉入生人xue道,…神识,炼化生魂…唯以青阳诀凝神,可勉力…暂缓,无他法可解…盼后来者,先以阴火…四十九日,融其形,再寻至阳之地…以免贻害世间! 与之前几张纸上的内容相比,这段话已算得上完整,虽关键处仍有残缺,但主要的内容尚可推断出来。 姜云舒脸色异常难看。她如何看不出来,这段话才是最早被写下的,正因为还略有余力,所以还能小心地不让太多血迹泼洒在上头。 她呆呆地站着,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抓着似的,无法诉诸于言的难受,指间薄薄的一张纸仿佛忽然重若千钧。 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毫无来由地想起了之前被她腹诽过无数遍的丹典残卷。 ——侄媳妇终于又生了个儿子,家里的晚辈已排行到十七,真是枝繁叶茂,可喜可贺! …枝繁叶茂,可喜可贺啊! 也不知那人在欣喜于人丁稀少的家族终于重新开始繁盛起来的时候,可曾料想到今日… 姜云舒垂在身侧的右手微一痉挛。 她突然就福至心灵地看明白了第一张纸上,被血迹盖住大半的那几个残字究竟是什么了。 ——姜氏十七绝笔。 她猛地捂住嘴,转身干呕起来。 她爹当初也是这样的心情么?在知道了自己的先人不仅沾沾自喜地设下阴谋诡计谋夺姻亲家族的秘典,甚至连最初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欺世盗名得来的之后,他会不会比她现在更加觉得恶心? 还有那句并含了天下两大邪物迷心钉和剧毒“至情”的记述,更别提“勾结魔修”四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了! 便是她这样初入道的浅薄小修也无数次地听说过数千年前的几次大战,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无数强大的修者为了护佑人间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含恨殒落,而在那之后,失去了庇护的凡俗百姓更是十室九空,整个村子被炼成血阵,年轻男女被活活剜心炼药,孕妇被剖开身体取出胎儿,肌肤柔嫩的幼童则被剔去血rou饲喂妖兽… 那是怎样的浩劫啊! 而一切的惨剧全是因魔修而起,由她的先祖为了一己私利而勾结的魔修而起! 姜云舒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想,她总算明白姜沐当初为何狼狈逃离了。 这确实是无法阻止,无法挽回,更无法弥补的血债… 他固然可以将所有的事情推给死得连骨头都烂成渣滓了的先人,可这样就能敷衍住千千万万枉死的冤魂了么? 如果谋取别家秘典、令其家破人散的恶行尚可补救,那么无数无辜受难的天下百姓呢?难道也可以重新活过来么? 姜云舒干呕得几乎脱了力,蹲在地上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桌椅床榻尚在,灯火笔墨依旧,可是有什么用呢?当初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她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扯开纱帐,直勾勾地望进那已死的年轻男人始终不曾瞑目的双眼。 当初又有多少这样再也等不回主人的屋子,又有多少永远无法瞑目的眼睛呢…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明白了幼时归家之前,姜沐那句语焉不详的“无论过往如何,你我今生既继承神农姓氏,便不得做出有辱此姓之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是神农血脉,而是神农姓氏,她的先祖用染满了无辜者鲜血的双手窃来的神农姓氏。 那是姜沐为了她而不得不与现实妥协之后,最为苦涩却又无奈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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