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_第十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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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第3/3页)



    我欢呼了一声,多日来的烦恼忧愁和悲哀都在一瞬间飞走了。把小兔子交到中手里,我说:“帮我抱一抱!”就转身冲进屋里,去收拾我的箱子。

    提着箱子,我走了出来,林校长过来和我握别,含蓄的笑着说:“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希望不再是私逃的了。”

    我望着林校长,有些依依不舍。罗教授已经不耐的抓耳挠腮了。我们向校门口走去,林校长的两个孩子推来推去的低声说着:“你去问!”一个说。“你去问!”另一个说。

    “他们在做什么鬼?”罗教授问。

    我望着罗教授毛发篷篷的脸,猛悟的大笑了起来,罗教授皱眉叫:“笑什么?你?”“笑他们!”我说:“他们想证实对你的猜测,不知道你是海盗呢?还是囚犯?”中也笑了起来,林校长也笑了,罗教授瞪着眼睛,竭力把脸色放得严肃,却在喉咙中希奇古怪的诅咒。我们就在笑声中,诅咒声中,孩子的起哄中,走出了大门。

    两小时后,我、中、和罗教授都在北上的火车中了。

    火车向前疾驰而去,抛不了树木、原野、村庄和城市。我和中并排坐着,罗教授坐在我们的对面。小兔子用个小铁丝笼装着,放在座位下面。一路上,我们都十分沉默,中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我说,碍于罗教授,只能默然不语。罗教授蹙着眉,瞪视着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呢?车子越接近目的地,我就感到越惶惑。我出走了一次,又回来了!事实上,我出走时所想逃避的种种问题仍然存在,回来之后,我又将面对它们,一切情形不会好转,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我,该怎么办?车子过了台中,过了新竹,一站又一站,台北渐渐近了。车窗外早已一片黑暗,远处几点灯火在夜色里闪烁,一会儿就被车子抛下了。新的灯火又重新出现。我凝视着那旷野里的灯光,茫然的想着,那些有灯光的地方,是不是都有人居住?这些人又都是如何生活着的?是不是也有像我这么多的烦恼和困惑?车子过了竹北,又过了桃园,中在椅子上不安的欠动着身子,我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终于,他咳了一声,突然说:“罗教授!”罗教授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瞪视着中。

    “罗教授,”中说:“我有几句话要和您说,在车子没到台北之前,我想先和您讲清楚,”他看了我一眼,暗中伸过手来握紧了我的手。“我想和忆湄到台北后就宣布订婚,同时,我预备负担起忆湄的生活。我已经帮她租妥了一间屋子…”“你是什么意思?”罗教授满脸的须发虬结起来了,眼光凶恶的瞪着中。“我的意思是…”中镇定而坚决的说,丝毫没有被罗教授的凶样所折倒。“忆湄到台北之后,不回你的家,我已对她另有安排。”“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安排忆湄?”罗教授低沉的吼着,眼光更加凶恶了:“荒谬!荒谬透顶!”

    “我是忆湄的未婚夫!”中紧握了我一下,挺了挺背脊:“我一定要安排她的生活!罗教授,她在罗宅太不安全!”

    “太不安全?”罗教授的眼珠几乎突了出来:“谁会吃掉她?”“我怎么知道!”中说:“最起码,她在罗宅并不快乐,罗教授,您不能再逼走她一次!”

    “我没有要逼走她!”罗教授叫。

    “事实上,罗宅的每一个人都在逼她!”中说,深深的盯着罗教授。“罗教授,”他一字一字的说:“忆湄是您的什么人?”慢慢的,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罗教授。“这张照片里的人又是谁?”

    我对那照片瞟了一眼,是那张皑皑的婴儿照!我诧异的望望中,又望望罗教授。我不知道中在玩什么花样,但,罗教授却显然被触怒了,他的眼珠狂暴的转动着,须发怒张,握着那张照片,他的手发着抖。好半天,才从喉咙里迸出一句话来:“中,你以为你有权去窥探一个家庭的隐秘?”

    “我想我有权要保护我所爱的人!”中昂了昂头:“我必须要使忆湄不受伤害!”“谁会伤害她?”“我不知道,”中望望我。“或者是那个知道她的身世,而又嫉恨着她的人!罗教授,我想,您还是说出来吧,她是谁?”罗教授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我猜他很可能对中扑过去,如果这不是火车里,后果真不堪想像。中镇静的迎视着罗教授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肯妥协,他们彼此瞪视着,谁也不说话。车子继续在夜色中向前滑行,许许多多的灯光被抛在后面了,车子驶进万华站,灯光热闹了起来。罗教授低低的说一句:“你知道多少?”“并不太多,”中也低低的说:“不过,您继续保密太不聪明,世界上没有一件秘密能够长久保持,忆湄有权知道她自己的故事!”罗教授低低的在喉咙里叽咕了一句,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中又开了口:“假如你认为忆湄该住在罗宅,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是吗?如果她必须像个被收容的难民般,屈辱的寄人篱下,就不如离开罗宅,自由自在不受耻辱的生活!”

    “耻辱?谁让她受了耻辱?”

    “皑皑。她看不起忆湄,看不起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忆湄是个来投奔的孤儿!”罗教授怔了怔,我敏感的觉得,他似乎颤栗了一下。车子进了台北站,播音器里在报告终点已到,中站起身,取下了我放在行李架上的箱子,我也忙不迭的提起我的小兔子。我们向车厢门口走去,中说:“忆湄和皑皑的地位是平等的,是吗?”

    罗教授跨下车厢,站在月台上,望了中一眼:“并不完全平等。”我跳下车厢,我们走过天桥,走出了台北站,三轮车和计程车全来兜揽生意,中凝视着罗教授:“回哪儿去?”“当然是回家!”罗教授愤怒的叫。

    “您的家?”罗教授的背脊挺直了,他的一只手压在我的肩膀上,他在颤栗着。低声的,他说:“是的,我的家,也是忆湄的家。”

    中的眉头放松,挥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我们钻了进去。

    “罗斯福路!”中对司机说。转头来看我:“你在干什么?忆湄?”“我的小兔子,”我轻声说:“它在发烧。”

    罗教授又颤栗了一下,接着,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你的小兔子!”他喃喃的说:“你的习惯和你的母亲完全一样。”“我的母亲是谁?”我问。这是个久已存疑的问题。

    “是…”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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